1990年的4月16日,乌鲁木齐天气阴冷。午后,王洛宾独身一人,正在开着暖气的室内打盹,被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唤醒。
打开房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陌生的女士,披肩长发,身穿黑红格子毛呢外套,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来的人正是台湾女作家三毛。
那时王洛宾还不大了【吃瓜网】
解三毛,他 只听说三毛是个名气很大的台湾女作家,至于名气大到什么程度,写过哪些书,他 一无所 知。但 远道而来的 三毛,却为这场奔赴策划已久。作为公认的“西部民歌之父”,王洛宾一生整理、创作的歌曲高达1000多首,传唱很广。
三毛从小便是
听着 王洛宾的歌长大的 ,比如《达坂城的 姑娘》《半个月亮爬上来》《在 那遥远的 地 方》等 ,三毛都会哼唱。而且,流浪的时候,她还把这些歌带到西班牙去唱,带到撒哈拉去唱,一唱唱了 十几年。只是那时候,三毛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些歌的作者产生关联。
1989年的
一天,三毛在 报纸上偶然 看到了一则关于 西部歌王王洛宾的 采访报道,一下子回忆起了 那些被自己唱了 很多的年。又
顺着文章往下读,读到“每天黄昏,他 都坐在 门前看夕阳;天黑后,总要对着 悬在 古旧墙壁上的 太太遗像,弹一首曲子给她听”时,三毛的灵魂倏然 震颤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仅有
她和 荷西这样的爱情。 在 中国大陆的 西北,在 那个同样黄沙漫漫的 地方,还有这样一个痴情的人,以这种痴情的 方式陪伴着另一半。因为相似的
爱情信仰,三毛对王洛宾产生了 好感。她说:“这个老人太可爱了,也太凄凉了,我 要写信安慰他 ,我 恨不得立刻飞到新疆去看望他 !”性情热烈的三毛并非心血来潮,她很快就真的提笔给王洛宾写了信,并计划远赴万里之外的新疆。
爱人荷西去世后的10年间,这还是
三毛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如此冲动。她的 朋友、《明道文艺》的主编宪仁先生有 心成全,便委托她去给王洛宾送稿费,这样两人就有了个正式见面的 理由。那一天在
三毛的 记忆里印象深刻。她记得自己来到王洛宾家中后,两人只是 简单寒暄了 几句,就开始像老朋友一样聊起天来,丝毫没有 初见的拘束。在两人的长谈中,三毛了
解到王洛宾一生坎坷,历经磨难,事业和 家庭都曾遭受重大打击。活了 大半辈子,最后只有 孤身一人。妻子离世后,他 从此辗转各地收集民歌,在 音乐中安慰自己。这样的
经历,让三毛不胜唏嘘。但是 王洛宾回首这一切的 时候,却自有 一种云淡风轻的沉稳,仿佛这一生之苦都不算什么。三毛不想用任何苍白的 言语去安慰这位老人,只是平静地 为他 唱起了 自己所写的 《橄榄树》。王洛宾一生见惯人情冷暖,却是第一次见到像三毛这样纯真如水的
女子。于 是 他也 为三毛唱了一首他创作的 《高高的 白杨》。两个充满故事的 人,在广袤的 新疆大地 上,用音乐交流着彼此的心意。一天的
交流下来,两人越发投机,相见恨晚。遗憾的 是,这次相见十分短暂。因为三毛是跟着 旅行团过来的 ,她在新疆只待了 两天就不得不离开。回到台湾后,三毛心中一直对王洛宾念念不忘,便将自己在
新疆与他 相识的 经历诉诸笔端,写成了文章。而文章一经发表,王洛宾的 名气也 在台湾迅速传播开来。远在
新疆的 王洛宾感念三毛对自己的 情谊,也 改写了自己那首著名的 歌曲《掀起你的 盖头来》的 其中一段,寄给了 三毛。这也是 初见三毛时,三毛给他 的印象——“掀起你的盖头来,美丽的头发披肩上。像是天边的云姑娘,抖散了绵密的哀伤。”
这段细腻动人的
歌词描述,让三毛看后十分感动,她觉得王洛宾是 自己真正的 知己。不久后,三毛就给王洛宾写了 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内容大胆而炙热:“亲爱的洛宾:万里迢迢,为了去认识你,不是偶然,是天命,没法抗拒的。”
“我无法要求我不爱你,在这一点上,我是自由的。”
收到信的
王洛宾,吓了 一跳。一辈子历经沧桑的他,第一次遇到像三毛这样热情、直接的 女人。只是 这一年,三毛46岁,王洛宾却已经77岁,两个人的 中间,隔着 的 是 一条30年之久的岁月长河。这份突如其来的
爱,实在 太过 滚烫,以至没法同样滚烫的 王洛宾不敢伸手去接。于 是 ,他 在 回信中委婉讲了 一个故事:萧伯纳有 一把破旧的 雨伞,早已失去了 雨伞的 作用,但他 出门依旧带着 它,把它当做拐杖用。王洛宾在信中其实就把自己比喻成了
萧伯纳手中的那把旧伞,希望三毛能够看清这个现实。可是 这样的 弦外之音却没能让三毛退却,她责怪他 说:“你 好残忍,让我 失去了 生活的 拐杖!”王洛宾没有
别的 办法应对三毛的 痴狂,只能减少自己回信的 次数。这让三毛非常难过,她明白王洛宾不接受她,一定是 为两人之间的世俗禁忌所 羁绊。可生来自由的 三毛什么时候被这些世俗禁忌束缚过呢?于是她决定再去一次新疆,亲口告诉王洛宾,在她这里没有禁忌,只有愿意。
同年8月,三毛在完成剧本《滚滚红尘》的修改工作后,就迫不及待去了
新疆,比原计划还提前了 一个月。然 而这次相见,却没有初见那般美好。1990年8月23日晚,三毛搭乘的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机场。
为了
这次重逢,她做了精心的打扮。那天她穿了 一身在 尼泊尔买的西藏毛料裙服,打扮成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中藏族姑娘卓玛的 形象,想给王洛宾一个惊喜。他
来了 。早在飞机上,三毛就看见了 王洛宾。她不知他打通了什么关节,竟能够破例进入停机坪。那天王洛宾穿着 精致的西装,领带也 打得十分规则,整个人神采焕发。王洛宾的郑重,让三毛不由得喜出望外了
。可是 这种惊喜之情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三毛就发现了 紧随王洛宾而来的,还有 一群扛着摄像机和灯光的 人,有男有女,一行人突然 拥上了飞机。三毛不知所
以,转身就要躲进机舱,可是 王洛宾已经登上舷梯,还给她送上了一束鲜花。几乎同时间,闪光灯亮起,镜头对准了 三毛,她被吓得面色苍白。王洛宾在
那一旁解释,当地电视台想要拍摄一部关于 他 本人的 纪录片,听说三毛要来,编导人员便精心策划了 这场迎接三毛的“戏份”,想要编入电视片,以壮声威。这让三毛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看自己期待的
浪漫重逢毁于 一片喧闹,三毛一路无话,闷闷地抽着 香烟,表达自己无声的 抗议。早在
到来之前,三毛曾和 王洛宾约定,这次再去不要住酒店,一定要住在他家。她说:“住在 家里是为了走近你 。”可接下来的 日子,喧嚣依旧。因为要配合电视台拍摄的
缘故,王洛宾一直找不到时间真正陪伴三毛。每天家里人来人往,有 电视台的,有 单位的,熙熙攘攘,纷纷扰扰,打破了三毛的 平静。这一天,编导们说要拍摄一段三毛访问王洛宾的“戏”,三毛又充当了演员。
导演还为三毛设计了
一套动作:身穿睡衣,蹑手蹑脚地 走到王洛宾的卧室门前,再轻轻将一个从台湾带来的 歌带放在门口,给晨起的 王洛宾一个惊喜。这样的“作假”是三毛不能容忍的,但在王洛宾的劝说下,她还是忍耐着配合演出。
她将自己早已送给王洛宾的磁带拿回来,礼物变成了道具,又按照编导的要求又从头到尾完成了演出,心中郁郁。
王洛宾没有
看透三毛心底藏着的 不情愿,三毛也 不愿意多说。大概是积郁之故,在完成这场戏不久后,三毛病倒了 。王洛宾忙于
拍摄活动,不能随时在 三毛身边照顾,于 是 便找了 一个女大学生来照料三毛的 生活起居。殊不知,三毛来到乌鲁木齐的 初衷是 想要和 他独处。就这样,在
精神与 身体的 双重压力之下,三毛不断产生一种被利用了的 疑惑,随之崩溃。有 一天,她在饭桌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向王洛宾发了火,随即就收拾行李住到了 酒店里去。王洛宾担心她的情况,也
追到了酒店,却误打误撞暴露了 三毛的 身份。酒店的 员工沸腾了,他们拿着 书和 本子一窝蜂地堵在三毛的 房间门口,请她签名。打开房门,面对攒动的
人头,三毛恐惧极了 ,而当她见到里面有 前来寻她的 洛宾时,她又 像个任性出走的 孩子般委屈地 哭了 。她紧紧抱住王洛宾说:“我 只要你一个人!”其他 人见了 这样的 场景,才知趣地退出了房间。这个拥抱,算是三毛对王洛宾的告别。
第二次来新疆之前,三毛准备了几大包行李。她最初做了陪伴王洛宾在此长居的打算,甚至想在这里买个房子。
辽阔的
大西北在 某种意义上让她想起了 遥远的 撒哈拉。厌倦了台北的喧嚣后,她无数次设想过 与 王洛宾在 这片方外净土上相守余生,因此三毛对王洛宾的 孩子们也很热情。第一次见面,她就给王洛宾的孙子包了
一个200块钱的大红包,而当时王洛宾儿子王海成一个月的 工资还不到100块。她还希望能安排王洛宾的孙子去台湾接受教育,将来去美国读大学。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三毛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三毛原本期待的,是一场惺惺相惜的
灵魂触碰,可是 世俗之名,却成了 加诸他 们各自身上的 盔甲,让他 们无法亲密。王洛宾歌曲里所表达的 自由也 许只存在于 歌里,家庭、年龄和经历的不同,注定他 不可能是 另一个随自己天涯海角的荷西。这个发现让三毛很是
痛苦,她对王洛宾的 热情逐渐冷却,准确来说,是 失望了 。九天以后,她便拖着 自己的几大箱行李黯然回台。回到岛内后,三毛的
身体状况渐渐不佳,失恋的 痛苦也 无处排解。尽管父母与 台湾的 朋友每日开解,她还是 时常闷闷不乐。同年12月,三毛给王洛宾寄去了最后一封信。在
信中,她还惦记着 新疆已是 严寒的 冬天。她对王洛宾说,自己即将与 一个英国人订婚,未来会定居苏格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个不大高明的
谎话。三毛究竟是 希望王洛宾忘了她,还是绝望之中又渴望他的 一点余情,我 们不得而知。而王洛宾则在回信中寄去了自己真挚热烈的祝福,为三毛感到高兴。这个中真情到底有没有失落遗憾,亦未可知。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在写完这封信的十九天后,三毛便自杀了,给世人留下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消息传到新疆,王洛宾不胜悲痛。他
开始整瓶整瓶得喝着烈酒,麻醉自己。他不想清醒,不敢清醒。恋人也 好,知己也 罢,他不愿相信活泼热情的 三毛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为人生画上了 句点。三毛去世四天后,王洛宾为她写下了一首《等
待》。他永远在 等 待,等待着 有 一天,飞过 海峡,去三毛的坟前献一束丁香花,唱一曲《等 待》……END.